作者:路遥 必赢565net官网报第361期(总第361期) 2015年3月25日 第四版
戏有多大?戏比天大。程蝶衣一辈子也没从戏中走出。
从喜科班逃出来,小豆子(程蝶衣)和小癞子第一次见到了角儿,哭得一身是泪。在观众一片狂热的叫好声中,小癞子满脸泪水的呢喃道:“这得挨多少打啊!”挨打,在电影镜头中,确是科班里练戏时不变的主题。忘记了唱词要打,摆错了架式要打,偷懒喊痛要打,坏了祖宗的规矩要打……要想人前显贵,必得人后受罪。
最终,小豆子还是又回了喜科班—他想成角儿。可只有一条,“要想成为角儿,只有自个儿成全自个儿。”
袁四爷说:“好多名家都在这出(霸王别姬)上唱栽过。”不疯魔不成活。犹记得小豆子那一句,“我本是男儿身,不是娇粉娥”,为此他到底挨了多少打,谁人去细数过?何况还是孩子的天性。戏班子的深墙大院,除了练戏练唱腔练架式,有什么丝毫乐趣可言?一年又一年,眼见得,雪花落得满身,枯塘又发新荷,不流几船几车的汗,哪来得角儿?
后来,程蝶衣和段小楼真的成了角儿,这一出《霸王别姬》一时间使得满城惊动。
不出名有不出名的颓丧,出名有出名的辛酸。旧时代,在所谓的达官贵人眼中,戏子不过是玩物,无异于斗鸟、豪赌、养蝈蝈,只不过是多了一层矫揉造作的脂粉气儿。曾经一个已经覆灭王朝的老太监就可以肆意欺辱“虞姬”的人格,没过多少舒坦日子,日本人的侵略随之而来,等到日本人败走以后,国民党却摆出一种主人翁的姿态,为所欲为,再后来,国民党败退台湾,又赶上十年动乱的文革。一个个政权似在有声无声的炮火硝烟中竞相更替,而这一方小小的戏园却像是汪洋大海中风雨飘摇的浮萍,俨然成了大大小小的人物窥探的焦点。
“他是人的,就得听戏”,喜科班的关老爷子如是说。程蝶衣是个“戏痴,戏迷,戏疯子”。他不管台下坐着什么人,什么阶级,他都卖力的唱,玩命的唱!他成了国民党口中的“汉奸”,成了红卫兵口中的“封建”。他的戏让他置身险境,他的戏却是他的坚持。即便他被国民党评判为“汉奸”,也未曾变过,青木是个日本人,是懂戏的,他说,“我也很恨日本人,只是青木如果不死,京剧兴许就传到日本国去了。”程蝶衣就是纯粹的唱戏的,他把自己一切都给了那一方戏台。
《伊豆的舞女》中说,日本艺人是不被允许走进村庄的。在此,旧时代艺人的地位可见一斑,无论是在中国,还是日本的近邻—日本。或许,这部电影的意义就在于强调艺术的一种纯粹性,更深刻去感知一种历经千年洗礼的文化的底蕴。艺术就是艺术,无论过去还是未来,没有阶级与国界之分。